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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圳华强北公益钢琴,一座城市的美好所在

发布时间:2024-03-21 16:02:54
来源:《婚姻与家庭》杂志
作者/张慧娟

黑白琴键将许多素不相识的人联系在一起,一处小小角落成了他们的精神家园。有的人在其中圆了梦,有的人明白了快乐和奉献的意义,并将美好和温暖继续传递给更多人。

在深圳人潮涌动的华强北街头,摆放着8架公益钢琴。这是华强北街道从2018年11月开始为市民提供的免费钢琴,希望它能成为这座“钢琴之都”一道美丽的风景,同时又能给这座城市带来更多的活力和温度。

华强北曾经诞生了太多的传奇和财富神话,这里曾孕育腾讯、神舟电脑、洪恩软件等一批知名企业,有着无数创业和打工人浮浮沉沉的故事。

2023年,建筑工人易群林和76岁“钢琴爷爷”陈云昌在华强北弹钢琴的视频走红网络,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华强北的公益钢琴,也有很多人慕名来到华强北专门弹钢琴。

华强北的琴声就像一条纽带,将不同职业、不同年龄的人连接在一起。那些常客慢慢熟稔起来,甚至逐渐形成了一个社群,他们在其中分享音乐,分享快乐,分享人生……

城市是和我们的青春一起成长的

喻清贤怎么都忘不了2021年初春的那一天。他来华强北办事,刚走出地铁,就看到以往只在音乐厅或琴行看见的钢琴,如今竟然被摆放在街头,供市民免费使用。惊诧过后,喻清贤内心一阵惊喜,他走过去,坐在公益钢琴前挨个按下每一个黑键和白键。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触摸钢琴,内心异常激动。

喻清贤喜欢音乐,从小听着大自然各种声响长大的他对声音异常敏感。儿时,他曾躺在床上,静静地听屋后风吹树叶沙沙的响声,还有静夜里虫鸣的声音。

他喜欢听母亲唱歌。腊月里,当屋外飘起鹅毛大雪,远处响起零星的爆竹声,母亲在喻清贤身边唱起《白毛女》的选段:北风那个吹,雪花那个飘,雪花那个飘飘,年来到……喻清贤感觉母亲唱得是那么好听。

初中时,喻清贤在一个偏远山区上学,音乐老师用笨重的脚踏风琴给孩子们上课,教他们唱Do、Re、Mi和几首当时流行的歌曲。喻清贤那时候特别羡慕音乐老师能一边弹琴一边唱《梁祝》。但在他的印象里,只有城里富裕家庭的孩子才会有机会学音乐,于是,对音乐的喜爱成了梦。

时隔多年,这份喜爱被淹没在成人世界的忙碌里。可在触碰到公益钢琴黑白键的那一刻,喻清贤的内心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激活了,他决定学钢琴。喻清贤开始每天上班前去华强北练琴,他坐在钢琴前,按下一个个黑键和白键,一点点感受着每一个音阶,一练就是3年。

最初,家人并不知道喻清贤在外面练琴,直到家里为女儿买了一架钢琴后,喻清贤坐在钢琴前弹了一首曲子,惊呆了所有人,谁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弹。后来,每次妻子和女儿过生日,除了送礼物,他都会弹她们爱听的曲子。妻子和女儿坐在点着蜡烛的蛋糕旁,静静地听着。对她们来说,那既是送给自己的祝福,又是音乐享受……

在华强北练习钢琴的这些年,喻清贤也遇到一些让他难忘的事。有一次,一个十七八岁、妆容精致的女孩一个人站在旁边听他弹钢琴,许久不肯离开,最后,女孩终于开了口:“叔叔,您能不能弹一首《祝你生日快乐》?”原来,女孩第一次独自出远门,身在异乡的她感到非常孤独。当天刚好是她的生日,没有亲朋好友陪伴的她特别想听一首送给自己的生日祝福歌。那时,喻清贤刚刚学会用双手弹钢琴,琴技并不娴熟,但他还是很用心地给女孩弹奏了《祝你生日快乐》。女孩一边听着,一边眼圈红起来。

喻清贤后来弹得越来越好,经常会有路过的人围上来,静静地站着听,还会有人点歌。有一次,一位中年大叔点了一首《让我们荡起双桨》。大叔听完喻清贤的演奏,双手竖起大拇指给他点赞,情绪还有点儿激动。

喻清贤想,也许每一个成年人在经历生活的压力和一地鸡毛之后,都会有那么一刻想起自己无忧无虑的童年,想起故乡,想起“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、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”。

2023年的一天,喻清贤在街头弹钢琴时遇到有人采访,后来他才知道,那是央视记者,他也因此上了央视新闻。

喻清贤说:“城市是和我们的青春一起成长的。”1992年就来到深圳的他,如今已经在这个城市生活了30多年,不仅成了家、有了孩子,如今还圆了儿时的音乐梦。

音乐也常常让他忘记烦恼。“疫情那几年,没什么生意,大家经常在一起讨论的话题就是收益差、生活压力大。如果天天都沉浸在这样的气氛里,人是会抑郁的。”还好喻清贤有钢琴,他经常坐在公益钢琴前,一弹就是几个小时。弹着弹着,烦恼就散去了……

他说,独乐乐,不如众乐乐

像喻清贤这样的人还有很多,大家在华强北公益钢琴上圆梦,或者在那里相遇。为了便于交流音乐、分享快乐,他们建立了自己的微信群—“华强北公益钢琴粉丝群”。

59岁的卢雪峰老师曾是群主。她几乎每晚都到华强北弹钢琴,希望弹给深夜下班的打工人。穿着五彩斑斓的碎花裙的她,吸引了很多人驻足停留,慢慢竟汇聚了更多人,她一弹奏,大家就簇拥在她身边唱歌。

然而,2022年春天,卢雪峰老师因病逝世。她的突然离世让琴友们既难过又无法接受,由于疫情无法去参加她的追悼会,大家就在华强北公益钢琴活动现场点上蜡烛,唱着卢雪峰老师以前喜欢的歌,唱着唱着,大家都哭了……

卢雪峰老师去世后,易洪锋接过她的“接力棒”,成为新任群主。两年前,易洪锋和卢雪峰老师因为一场街道主办的K歌大赛相识,后来,两个人成了好朋友。

做群主的两年间,易洪锋一共组织了49场华强北公益钢琴小型音乐会,甚至还自掏腰包打印歌谱、租车……他曾两次被央视记者采访。有人说他了不起,可他觉得,能给更多人带来快乐,他就很开心。

小型音乐会都是在公益钢琴摆放的地方举行。和平时大家在那里自由弹唱不同的是,每一场音乐会都是由易洪锋精心设计主题,精心选择歌单。“粉丝群”里更有专业性的钢琴义工和歌唱义工踊跃参与,对所有市民开放。

打工的年轻人是易洪锋经常关注的群体,他会选择像《海阔天空》这样的歌曲献给他们。希望他们能像歌词里唱的那样:“多少次,迎着冷眼与嘲笑,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……”

“小朋友也经常来玩儿,甚至还有在地上爬来爬去的小婴儿,一听到音乐,他们就会手舞足蹈,好开心。”还有害羞的小女孩躲在角落里,易洪锋就会主动过去打招呼,让钢琴义工给她弹好听的儿歌。

易洪锋会根据节日,比如“七一”“八一”、中秋、国庆等节日来设计主题。也会有一些温情主题的小型音乐会,比如“孝顺父母传播爱”。大学音乐系的退休教师陈文辉参加小型音乐会后,有一次跟易洪锋聊天,提到她的妈妈和姐姐都很喜欢唱歌。那时,恰好是陈老师妈妈生日的前一天,易洪锋突然想到,不如举办一场主题为“祝福妈妈83岁生日快乐,孝顺父母传播爱”的音乐会……第二天,陈老师的妈妈、姐姐和哥哥都来到了现场,陈老师弹钢琴,妈妈和姐姐开心地唱歌。现场100多人还用粤语为陈老师的妈妈唱了《友谊之光》,为老人送去生日的祝福。那一晚,老人有好几次都被感动得热泪盈眶。

易洪锋一直在很努力地组织华强北公益钢琴小型音乐会,有时儿子易智鋆放假也会来给他做小帮手。去年暑假,他们组织了一场大型活动,“儿子穿上义工的马甲,帮我们搬运音响、矿泉水,还负责拍照、拍视频。活动结束后,他又忙着归置现场凌乱的桌椅,捡拾地面的瓶瓶罐罐,打扫地面卫生。”

15岁的孩子整整忙了一下午,一口饭都没有来得及吃,又赶着回去上网课了。从爸爸身上,他感受到公益音乐给很多人带来快乐,这件事很有意义。

易洪锋总说“独乐乐,不如众乐乐”,这又何尝不是在为大家提供一个走近彼此、感受快乐的机会呢?

原来,带给别人快乐的同时,自己也那么快乐

华强北公益钢琴项目的背后除了易洪锋,还有许多像他一样也在默默付出的人,比如钢琴义工和歌唱义工。

郭育良就是其中一位钢琴义工,他是一位琴行的钢琴老师。郭育良很早就听说华强北有几架公益钢琴,2020年,他去华强北办事,专程去看公益钢琴。那天,郭育良坐在公益钢琴前弹了几首曲子,“我弹琴的时候,会有很多人围过来,站在那里听,大家很开心”。

那天之后,他抽空儿就到华强北弹钢琴。虽然自己家到华强北有三四十公里的路程,但每次来的路上,郭育良都特别开心。“大家白天都很忙、很辛苦,只有晚上才有空儿来到华强北。我愿意给大家弹弹钢琴,让他们听听音乐、唱唱歌,在这里放松,找到快乐。”

2022年,郭育良在弹钢琴的时候遇到易洪锋。易洪锋看他弹得好,便邀请他参加华强北公益钢琴小型音乐会,郭育良很愿意参加。每个月,他往华强北跑7到10次。

除了参与每个月的两三场钢琴音乐会,他还会每周过来为大家弹钢琴。“每次我坐在公益钢琴前,在大家热情的欢呼声里,内心都无比激动。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快乐和笑容,这样的氛围很容易感染人。”

最初,爱人和父母并不支持郭育良。为了到华强北弹钢琴,他有时候甚至牺牲自己的授课时间,使得收入减少。直到有一次,郭育良的父母被易洪锋邀请到华强北公益钢琴小型音乐会的现场,他们也被现场热烈而自由的气氛感染了,平时喜欢跳舞的两位老人差点儿要上台跳舞。也就是在那一刻,他们开始意识到,儿子是在做一件多么有意义的事情。

郭育良说,在华强北做钢琴义工,让他对于快乐有了新的认识。他更深刻体会到,原来带给别人快乐的同时,自己也是那么快乐。

生活里又多了一个美好的地方

在单位当党务干部的“烟花”,是华强北公益钢琴的歌唱义工,他说:“很多人都是凭着一颗为大家服务的心,这才是华强北公益钢琴让人感觉有价值有灵魂的地方。”

“烟花”是华强北公益钢琴的常客,也是“老人”。2019年,他在华强北街头听“钢琴爷爷”陈云昌老师弹钢琴,因为喜欢,便经常去。有一次,陈云昌老师弹完一首曲子,笑着跟大家说,谁会唱就唱一唱吧,这样大家也能热闹起来。“烟花”带头唱起来,平时经常给人讲课、到电台做过诗歌朗诵节目的他并不怯场。

那天之后,“烟花”不仅去华强北听陈老师弹钢琴,还经常跟大家一起唱歌。他们唱红歌,唱当下流行的歌曲,也唱“烟花”青春年代的歌曲。有外国朋友来的时候,他们还会唱英文歌曲。唱歌的人群里不乏一些像“烟花”一样高学历、高知的人,有的人英语非常好。

华强北公益钢琴吸引了很多高手,也吸引了很多外地人。

经常来弹钢琴的一位小伙子,在B站上非常有名。每次他来,现场总是人山人海,堵得水泄不通,就像是人们来华强北看了一场他的钢琴音乐会。

还有一位住在珠海的小伙子,经常自己开车过来给大家弹琴。“能跨越一个城市来给大家弹琴的人,肯定特别喜欢音乐。小伙子还有一个强烈的愿望,做一些对社会有意义的事。”“烟花”说。

“烟花”认为,华强北公益钢琴并不是因为高手的聚集而产生了影响,而是因为它变成了很多人的精神乐园。“它有时候像群众文化活动,有时候又像演唱会,大家唱歌时,胆小的、胆大的,声音小的、声音大的,最终都汇合成了一首美妙的大合唱。在这里没有主唱,每个人都是主唱。”

“烟花”说,华强北公益钢琴把“很多人和事都串在了一起”,在华强北公益钢琴弹琴、唱歌的人,有很多最后都成了朋友。“烟花”在华强北公益钢琴遇到一个经常来为大家弹琴唱歌的小伙子,两个人很聊得来。一次聊天时,“烟花”惊讶地得知,小伙子的爸爸竟然是自己十几年前结识的一位朋友。“华强北公益钢琴既是一种文化,也是许多人的美好家园。它让许多人多了一种快乐方式,也多了一份温暖。”

很多人总说,这世界是隔膜的,可如果有这么一个地方,甚至更多的地方,人来人往,每个人都带着热情、带着爱、带着愿意让他人快乐的想法,不就有了蓬勃烟火气,浓浓人情味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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